我是个温州人,十年前去过北京的世界之窗和浙江村,几年前待在法国,这几天赶上奥运,看了这部改编自《不出北京,走遍世界》的电影,感触颇深啊。
必须承认,贾樟柯导演很厉害。
这个片子的思路,看上几分钟后,就能摸得很清楚了,就是要表现“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背后的不同世界、不同梦想的普通人们,特别是底层人们的生活。
整部片子,就是看导演怎么在有限的时间内,利用有限的人物,将更多的真话。
中肯地说,导演讲了不少,要点都说到了,成功地融合了多个看似前后不相干的小片段,构成了一个平凡而辛酸的故事。
说实话,我们的人生不也正是一大堆看似前后不相干的小片段组成的吗?
因为对片子有兴趣,所以我一边看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些片段的随想,下面按顺序提一下。
1、创口帖这个镜头有三分半钟长,一气呵成,很不容易,所有演员都演得很自然,给人一种纪录片拍摄的感觉。
外加上导演故意安排的狭窄的通道、昏暗的色彩以及大量的杂音,刻画了一个压抑写实的世界。
这种拍摄手法,在后面的影片中经常看到,使观众身临其境,似乎能感觉到片中的那份令人窒息的压抑。
2、蒙古护照两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梁子要去蒙古了,来北京看桃姐,大兴一定要插一脚,因为这事关男人的自尊,他一定要开车送梁子去火车站,最后两个男人尴尬的在火车站里道了别。
我喜欢这一段,因为这段的情节设计得很写实,也很可爱。
3、世界公园世界公园的寓意太深了,“不出北京,走遍世界”,这个世界公园里的世界,是大兴、桃姐的全部世界,他们走不出去,即使偶尔离开了,最终还是要回来。
导演不喜欢这个公园,他恨这个把人关在里面当动物的公园,所以片头一上来,美丽的世界公园背景前面走过的,就是一位衣衫褴褛的拾荒者,这不正是我们这些困在妄想里的人们的真实写照吗?
借桃姐的话说:“天天待这里,都快变成鬼了。
”4、乡下的朋友来了世界公园里的东西,似乎应有尽有,可以满足一切人心的渴望,在英国巨石阵里骑马,在飞机里浪漫,还可以给来访的朋友介绍些他们没听说过的建筑,感觉特有面子。
但是这层单薄的面子背后,又是无比自卑的心。
这组镜头让我联想起了在法国留学时,假期总是在外面跑,每到一个城市,都会忍不住去找那边的温州老乡。
老乡们大多在外面的境遇也和片中的打工人差不多,但是家乡有人来,这个面子是一定要摆的,于是就坚持要带你去城里走走,看些他们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的景物,介绍给你听,这个是这个,那个是那个,这些时候,我都会乖乖地装傻,因为我知道,这些微笑背后,都是一颗颗脆弱的心。
我绝不会学二姑娘那样,一上来就问二小,你一个月多少钱。
5、女人的资本桃姐一直很矜持,让亲让摸但不让上床,因为她是个传统的女人,知道自己的资本就是那点,随便给男人了,就没有了。
在外面喝酒时,那个男人用花言巧语骗她,她虽然顶住了诱惑,但内心却有所动摇了,于是她回去后就把自己给了大兴,断了自己的后路。
但是大兴却对她说,在这个世界上,别人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6、俄罗斯姑娘俄罗斯姑娘和桃姐的友谊,超越了语言的界线,两个人喜欢和对方在一起,却正是因为彼此都听不懂对方的语言,可以用自己的想法去填充对方说出的那段鸟语的内容。
这是人的一种最基本的心理需求,有个人陪着自己说说话,哪怕彼此不能理解,也比没有人好。
有时候,一个听不懂自己说话的朋友,反而比一个能听懂自己说话的朋友更靠得住,更可以袒露心扉。
“你给我一片天,我给你一个世界。
”7、温州人电影里几乎把在北京生活的人分成了三派,讲普通话的北京人,会将普通话和温州话的温州人,以及会讲普通话和自家方言的其他地方人。
温州人就是这么个异类,到哪里都是如此,即使是到了片中提到的那个“美丽城”,在巴黎,也是分为三派,讲大家听不懂的法语和其他外国话的番人,讲温州话以及一点点法语的温州人,以及不会讲温州话的其他中国人,番人拥有整个巴黎,温州人拥有美丽城,一个不受法律约束的地方,其他中国人拥有华人区,这就是世界。
不管是外面的世界,还是里面的世界,温州人到哪里都是第三方势力,他们要生存,要赚钱,要活下去,“手艺人靠手艺吃饭”。
影片中的浙江村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样子,我感觉还是十年前的模样;温州人讲的方言似乎是后期配音加上去的,特别是那个女老板;方言的内容,在我听来,问题很大,完全是北方人的书面语加温州人的口语,太怪为了点。
也许懂得片中其他方言的朋友听了其他的台词也会有相似的感觉。
这点不能苛求,导演毕竟是人,不是神。
8、桥段大哥让大兴陪廖的妹妹去太原,我听到这句就明白后面两人肯定要出事了。
但那女人一开口温州话时,我又觉得不大可能。
因为温州人团体往往关系很密切,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生活隐私,女老板明目张胆地和一个外地人(温州话中的称呼)搞私情,还在店里约会,这样的事情肯定会传得沸沸扬扬,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导演却又让他们“坐”到一起去了,似乎有些牵强,不过剧情需要,要不就没有办法把温州人的故事也并进片子里来。
因此,这个桥段也是不得不搞。
9、党代会大兴陪廖去太原见人,导演有点小坏的安排在了一个剧院里,上头党代会的横幅都还没摘掉,然后让两人在黑暗中用温州话对话,讲些什么“辛辛苦苦赚来的钱的哦被你赌了”,显然是讽刺党和国家花钱办奥运啊,呵呵。
后面还有一段挖苦了某些只会说空话的干部:“领导,不就多一只对讲机吗?
”10、乌兰巴托的夜和美丽城对于桃姐和俄罗斯姑娘来书,乌兰巴托的夜有特殊的象征含义,那里有她们爱着却见不着的人,她们都想离开困住自己的这个小世界,到外面的世界去,到乌兰巴托去,虽然乌兰巴托很近,但是对于她们来说,却是那么的遥远。
对于女老板来说,美丽城是她的乌兰巴托,她对法国没有兴趣,法国也不会对她有兴趣,她去法国只是因为她一直打算去法国,那里那个她曾经爱着的人,上一给她寄照片已经是十年前了。
温州人一直在跑,一开始是为了生存,但是生存问题解决完了以后,还在跑,那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跑而去跑吗?
和大兴一起看护照的那一刻,女老板心里想的正是这个问题。
乌兰巴托是一个走出去的梦,而美丽城却是一个走出去后破灭了的梦。
11、尊严桃姐一直很有尊严,哪怕是在他人诱惑她的时候,当我们看到灯光糜烂的KTV里女孩子们靠喝酒赚钱,再跑去厕所疯狂呕吐时,我真想一起呕吐。
这个时代在剥夺每一个人的尊严,特别是女人的尊严。
先放弃了自己尊严的人们先富起来了,他们就是二姑娘和桃姐所看的飞机里坐着的人们,他们拼命勾引他人也放弃尊严,再去践踏这些人的尊严,好带着他们也富起来。
我们最后的尊严在哪里?
就在二姑娘临死前写的那张欠条上。
那就是中国的脊梁,连死也压不弯,正因为有亿亿万万这样辛勤善良的中国人,中国才不会失去希望。
12、火在精神分析学中,火是性与爱的象征,就如大牛听到女朋友要和他分手时点燃了身上的衣服(这绝对是本片中最难拍的镜头,演员估计受了不少苦,致敬下);火也可以是毁灭的象征,就如女老板要走时,大兴看到楼下有人在烧椅子,那个椅子本是他自己准备给自己去坐的,如今烧掉了,带着他因为和女朋友相好而建立起来的优越感一起消失了。
“一天一个世界”。
他同意了和桃姐结婚。
13、汾阳来的人这一幕就是演得很真,就像是真的,签字的三明的表情,老人家把钱一手一手地装进衣服里,如同把死去的儿子装进心里的神情,都很到位。
这里导演开恩了,并没有去表现拖欠工资这一中国特色的事物。
14、干杯为数不多的幸福的镜头就是大牛他们结婚时,几个女孩子干杯时祝酒的镜头,可惜只有那么短的几秒,导演就又把我们带回了压抑的世界。
15、超现实主义除了用超写实的长镜头拍摄外,导演还故意安排了几段卡通版的镜头,这里最传神的还是最后一段,桃姐无意间看了廖临走时发给大兴的短信。
那个音效和画面,完全就是真人遭受这种打击时的真实精神状态的翻版。
这段效果太好了。
桃子一个人回到当初刚来北京打工的地方过夜,又穿上她对大兴说了一千次的那件雨衣,看似真实,确是超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展现的是桃姐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的隔阂又出现了,同时,也象征着一种被保护的渴望——大兴对桃姐的伤害使她又感觉到了刚来北京时的那份冰凉。
这里要顺便插一句,短信害死无数有情人啊。
16、煤气中毒煤气中毒似乎是一个分水岭,让两人一同走了一回地狱,醒来就把前面的一切当成是一部电影,让它终结。
于是大兴问道:“咱们是不是死了?
”桃姐答道:“没有,咱们才干刚开始。
”桃姐说的这个“咱们”,就是指得写这篇影评的我和读这篇影评的你了。
电影结束了,咱们的故事却才刚刚开始。
二姑娘说,小桃,你说这飞机上坐的都是啥人啊?
小桃说,我也不知道。
反正我认识的人都没有坐飞机的。
《世界》我爹是个民工。
他先在土地上摸了几十年的坷拉头,又在建筑工地上摸了几年的钢筋,到现在还是一民工。
我在大一那年暑假的时候对我爹说,我要到工地上打几天工。
我爹说,你现在啥都不会,只能按打杂的小工算。
每天工钱三十块,扣掉四块五毛钱的伙食,还剩下二十五块五。
干一天算一天的钱,刮风下雨停工没有工钱。
只要是晴天,不管有多热你都得出工。
早上五点就得爬起来,晚上要干到天黑收工。
你还干不?
那个时候,济南的天气就像蒸笼一般。
平均每天都在三十五度以上。
我抬头朝天上望了望,咬了咬牙说,我试试吧。
我爹说,恩,有种。
就这样,我在济南国际机场附近的工地上“实习”了个把月。
而这段时期,我认识了刘军。
那天,我刚到工地,我爹就把我领到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但明显很发福的胖子面前。
老张,这是俺儿,给他随便安排个活干吧。
他最多干个月把,你看看成不?
我爹凑上前把递给胖子的烟点着。
这个好说,听说还是大学生呢,到这里体验生活来了啊。
小黄,你就到钢筋组去吧。
让刘军先带你两天,跟他学弯钢筋套子。
胖子指着不远处一个小伙子对我说。
胖子朝那个小伙子喊了声,刘军你过来一下。
这时,刘军笑嘻嘻地走过来了。
一眼看上去,刘军和我差不多大,只是明显比我壮,皮肤也比我黑。
刘军一笑,满脸的钢筋灰里显现出两排白牙。
刘军说,听你爸说你是大学生啊。
我说,算是吧。
专科,没多大意思。
刘军说,啥是专科?
看病的?
我说,不是。
专科也大学,一般上三年,比上四年的大学差点。
刘军说,那也包分配啊。
反正比我们大老粗强。
我初中都没上完就出来打工了。
第一天里,刘军很是兴奋,滔滔不绝地跟我讲了许多建筑工地上的事。
天快黑的时候,我弯的钢筋只有刘军的一半,手上的泡都磨出血来了。
刘军说,看你这样子,明天不能弯钢筋了,你好好歇一天吧。
或者明天换点别的活,我帮你干。
晚上我们三十多个住一间屋。
吃过晚饭再冲个凉水澡估计有八九点钟了。
有些人还很精神,就聚在一起打牌。
有些没事干就躺在床板上瞎扯。
刘军不打牌,平时他吃过饭在外溜达溜达就回去睡了。
那一屋除了刘军,其余都结婚了。
他们常常拿刘军来开涮。
他们说,刘军,今年你娘给你说媳妇了没?
刘军说,还没。
他们说,那不快点啊,要不,吊毛都被你用手搓光啦。
哈哈哈哈。
这时刘军就用床单把头蒙起来一句话不说。
有一天收工后在街上溜达,刘军忽然神神地对我说。
你知道不,他们很多人都在偷看。
我说,偷看什么?
刘军说,你不知道啊,那个宾馆里这几天常有一个女的在洗澡。
窗帘没拉严。
刘军指了指工地的不远处有一个星级宾馆。
刘军说,你想不想去看看?
我说,你想不想?
刘军犹豫了一下说,走,我们看一会儿就回来。
走到半道,刘军又改变了主意。
刘军说,还是算了,你是大学生,不能把你带坏了。
到时候你爸爸又说我。
刘军说,走,我带你去看飞机吧。
刘军说,那个飞机真娘的大,有三间屋子那么大。
在去看飞机的路上,刘军突然问我,小晖,你说说,这宾馆里住的都是啥人啊?
我说,我不知道,反正我没住过宾馆。
那天很平常。
太阳一如既往地大,天气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仍旧在重复那个十几天来一成不变的动作。
把钢筋放在板槽里的两个铁柱之间,按比例依次弯四次,然后再弯一个钩子,最后再用手在板子上整一整,以确保钢筋套的四个角在一个平面上。
刘军在不远处用电锯锯钢筋。
在我弯到几乎麻木的时候,我忽然听到“啊”的一声惨叫。
这时刘军转过身,我看到他已经面无人色:小晖,我...我的手指头被...被锯断了...时隔三年后,我再次见到了刘军。
那年春节我去姑妈家拜年,我向姑妈提起了刘军,我说想到他家转转。
在门口,刘军和他老婆就出来迎接我了。
在刘军给我让烟的空当,我看到了他拇指上残余的指桩。
那天都说了些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
那次工伤之后,刘军在医院里做完手术后就直接回家了。
后来,我再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那天他哥过来替他收拾行李的时候,递给我一本书。
他哥说,里面有刘军给你的信。
那是一本我借给刘军看的小说。
我翻了几页找到了一张纸条。
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小晖,祝你将来成为中国的比儿盖CI。
刘军我忽然想起来了,那天闲聊的时候刘军问我。
小晖,你说咱们国家谁最有钱?
我说,咱们国家我不知道,我知道世界上最有钱的是比尔盖茨。
刘军说,哦,他有多少钱啊?
我说,有几百亿吧。
刘军说,啊,几百亿,那得能买多少架飞机啊。
北京的世界公园,似乎不出国门便能游览全球,真是完美适配贾樟柯电影的取景地。
有一份歌舞团工作的小桃在熙攘的北京,倚靠着同是山西人的保安太生。
两个异乡人在微缩世界中获得缥缈的满足感:“我们那什么都有,埃菲尔铁塔也有”,但现实是其实并无所得的,无尽的虚幻迷茫。
在这种空虚中,太生勾搭上代表着南方、国外的温州女人廖阿群,但所谓的暧昧陪伴也终究是敌不过在巴黎有房的对方丈夫;小桃在陪酒中守住了底线,却发现团里的知心之交安娜早已沦落。
科长顺着千禧年代的流行风潮,加入多段粗糙的flash动画,赵小桃的思绪简单纯真地飞舞出去,飘向远方,现在看来抽象又贴切。
小魏和老牛似乎总是在争吵,喋喋不休地追问,“你去哪了?
”亲密感情中的掌控欲望可见一斑。
在无数次的封闭、逃避之后,反而是敞开心扉的怒骂,见到绝望自残后的焦急:情绪的流露,让欲碎的关系有了一丝转机。
再次出现,已经走进看似圆满的婚姻殿堂 二姑娘怀着简单的谋生心理,默默加班赚钱,发生事故,不声不响地死去,临终前忘不了的是尚未偿还的欠款;来京奔丧的父母首先想的也是买包烟好办事。
在他们眼里只有谋生,所谓尊严、公理都是太遥远的事。
最后出轨事件暴露,小桃躲藏,太生追寻,无言对峙。
时间直接跳转第二天,两人因煤气中毒被抬出,并排躺在雪地上。
那一夜是妥协和解还是绝望破裂,太生疑问他们是死是活。
可以回答的是,他们终究是要纠缠着,相爱相杀开启下一段旅程
像我们这样的人懂得如何才能生存如果你无法感觉到生命你活着又有何意义我们知道何时接吻我们知道何时杀戮如果我们不能拥有它别人也并想拥有它拥有世界并不足够这只是一个完美的起点,亲爱的如果你觉得足够强壮让我们把这个世界瓜分,亲爱的——电影《007》主题曲(乌托邦文学的)最大作用在于,以在地和决定性的方式,以对细节的无微不至的展示,以彰显我们无法想象乌托邦本身的内在无能,这并不是因为个人想象力上的贫乏,而是因为那个系统的、文化的、意识形态的封闭,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我们都是囚犯。
——詹姆逊对于齐泽克来说,007系列电影是好莱坞所出产的最大最成功的乌托邦电影。
在《欢迎光临真实沙漠》中,他这样说道:“(我们在007系列电影)中所能看到的是,好莱坞电影中唯一的密集劳动场所景观。
当邦德终于进入敌人大本营时,他所看到的是一个密集劳动的场所(蒸馏、包装各种毒品,设计旨在攻击纽约的火箭等等)。
敌人头目往往在抓获邦德后带他在这个非法工厂里兜上一圈,这个时候,好莱坞接近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中那引以为豪的对工厂生产的描写。
当然,邦德的作用就在于毁掉这个工厂,从而使我们回到我们存在的日常拟像之中,在那里,‘工人阶级正在消失了’。
”在齐泽克的文本中,显然还有一些蕴含着更多阐释空间的词语:劳动、身体、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日常拟像等。
在这里,贾樟柯的《世界》成了和007系列电影互为对照的吊诡文本:在新世纪的社会主义中国,一群农民工正艰难地维持着一个早已与时代和社会脱节的乌托邦存在;在这里,身体成了全球化实验的焦点,误认反而成为确认身份的唯一途径;生命在劳动中过早的衰竭,债务不再是显示“社会主义新人”伟大责任和光荣素质的象征,而沦为冷酷的身体买卖中的注脚。
而所有这一切,都被放置在极端现实主义的镜头下,而那些超现实主义的片刻,竟然也已成为中国现实的超现实性的绝佳证明。
然而,如果我们可以再进一步的话,我们还可以问,为什么资本主义对世界的想象就如007主题曲所唱的那样高歌猛进、趾高气扬、义无反顾,而当我们开始我们对世界的想象时,却只是那一片荒原一般的土地。
商品化乌托邦主题公园由欧洲(特别是英国)18世纪的休闲花园(pleasure garden)演化而来。
18世纪的英国正处于史无前例的富裕状态,相对稳定、民主的国内政府和日渐兴盛的殖民贸易使那些商人、手工艺者与各类专家逐渐转化为所谓的“中产阶级”,而这些新兴的有闲阶层把大量时间和金钱花在了休闲花园上。
其时,伦敦最著名的休闲花园当属Vauxhall。
于1661年首建于泰晤士河岸的Vauxhall起初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园,以向当时的花花公子与浪荡女子提供安全的约会场所而著名。
1732年,公园被重新扩建,而重建后的公园出现在了大量文学作品之中。
重建后,公园的主要景点叫“南街”( the South Walk),其上装饰有罗马式的穹顶,上绘有模仿帕尔米拉古城废墟的现实主义式图画,试图将游客带往古老的东方。
在美国,主题公园的发展还受到了博览会的影响。
19世纪晚期,大量的男女工都从美国乡下涌向城市。
他们摆脱了社区与家庭的束缚,从而得以掌握自己的空余时间。
工会的长期斗争为工人们赢得了更多的工资和闲暇时间,而与此同时,随着工业技术的发展,建筑工程师和商人们已经有能力来建造更多的恢宏建筑和大型游乐场所。
世界哥伦布博览会(芝加哥,1893年)为其后的主题公园奠定了基调。
这个以庆祝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和“西进运动”为旨的博览会建构了一个统一而又受到控制的幻象之境。
镀金的、雕刻有名人头像的新古典主义式运输车把游人们运载到一个微型希腊,而一路途经受人类学启发所制造的外国小镇,他们还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怪人、肚皮舞者、南太平洋上的岛民以及穿着草裙的非洲人。
毋庸置疑,主题公园的发展在世界史的意义上是和西方国家的殖民历史紧密关联的;在工业发展史上则与大型钢铁的产生和利用相关;在认识论上则与人类学相联系;而对于那些拥有主题公园的国家来说,它又是和新阶级与新的生活方式的产生相联系的。
早期的主题公园一方面展示了西方国家自以为豪的先进工业技术,另一方面则将充满东方主义色彩的殖民地人民和异域景观置入这个福柯意义上的“异托邦”,于是,在这个以其时的“高科技”筑就而成的“原始”部落中,西方人一方面可以“不出国门”便“给你一个世界”,另一方面,他们也不需要去担心那些危险的异类人种和荆棘的热带丛林,而大可在安全惬意之中享受下午茶以及自我的优越感。
主题公园在西方早已是夕阳产业,而却在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拔地而起: 1980年代初,北京引入日本“登陆月球”等娱乐设施,率先拉开国内游乐主题公园的序幕;截止2003年4月,我国已经拥有大小游乐场共1200家,每年接纳游客次数约为5亿,年产值高达60亿元。
而2004年,曾经在80年代中期创下日接待游客量达10万人次纪录的广州东方乐园的倒闭,则象征着国内主题公园衰亡期的到来。
从兴到衰,主题公园是20余年来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一个缩影。
那些往往建造在大城市边缘的主题公园,是政府和企业共同策划的结果,起到了拉动城市交通发展与边缘地带开发的作用(类似于今日之大学城);它们的目标消费人群是改革开放后新出现的阶层,而园内景点的设计则迎合了改革开放之后人们对“现代化”和“世界”的再次想象:世界以浓缩、劣质的形式再次展现在中国人的面前,以“一天”的时间“还你一个世界”无疑投射出了其时中国人民的焦虑和几十年来与世界隔阂之后的渴望与冲动。
可以确定的是,人们起初所感觉到的必定不是那些模拟建筑的劣质,即使在那些按照比例缩小的建筑面前,他们所能感到的,依然是各种文明象征的高大雄伟和“与世界再次接轨”的兴奋。
当时间移至21世纪初,所有这些喧嚣和兴奋仿佛都已经殆尽。
在贾樟柯的《世界》中,世界公园的老板开着高级轿车,带着一个年轻女人,开过世界公园中空旷的大道。
当那个女人想在景点前多拍几张照片时,老板则说,我们可以去国外看真的这些景点,而这些仿造物早已充满显示出它们的卑劣与损旧。
于是,“世界”早已物是人非,游客早已离去,众多从农村来到城市的打工族盘踞在了这里,在萧条的埃菲尔铁塔上吃着快餐。
20几年来贫富阶层的迅速分离使得环球旅行代替了世界公园,而它只能继续维持着众多来自农村贫困阶层对世界的想象。
中国的“世界”开始分疏,那些坐着波音环球旅行的新富阶层和那些亲手演绎着全球化劣质图景的人们,俨然出于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虽然还是被全球化的脆弱纽带联系着,也被经济上的利害共生关系联系着。
全球化图景中的赤裸生命:《世界》与两个互文性文本《世界》显然不是新时期以来中国导演对“世界”的第一次想象。
虽然中国导演一向以来都对自我叙述和自我神秘化更感兴趣,但自我的建构却始终以他者的映照作为必要条件。
但就个人的观影经验来看,我仍然觉得1985年的《顽主》才称得上和《世界》有着隐性的上承关系。
在电影《顽主》中有这样经典的一幕:“顽主”们搞了一个时装晚会,而那些走秀的模特却是穿着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登台亮相了:穿着京剧行头的孙悟空、关公、曹操和穿着大檐边帽、紧身裤、墨镜等西式时装的模特一同登上舞台,一时之间,台上灯光变幻,台下闪光熠熠。
中国的历史叙事和改革之初对西方的再次想象,在这个后现代式的舞台上被融合在了一起,在这个堪称狂欢式的场景之后,则是“替人排忧、替人解难、替人受过”的三T公司。
而正是这个公司成为了改革开放之后中国人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的对应物。
一方面,是人们精神世界的再次贫乏和困惑,另一方面,是改革开放带来的体制性不稳定和空隙。
在这个电影中,社会主义劳动第一次变质为身体的出租,用出卖身体的方式来赚取金额;在这里,身体成了一个所指,任意的能指都能附加于其上,只要你能付出一定的金额。
而讽刺的是,那场舞台上的乌托邦场景这一劳动形式的对应物。
正如马克思所说的,乌托邦的话语及其想象是伴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发展而发展的,它所处理的是生产关系和生产力之间的必然矛盾,而这种矛盾的形式则为误认:社会生产出了多过于统治性经济形式所能识别的东西。
而在《世界》中,经过20年左右的历史进程,当初舞台上的狂欢和高歌挺进式的决绝,都转眼间化为一片荒凉而无人眷顾的土地。
农民工的身体还是被资本所占有着,他们必须通过饰演各种他族人种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他们在无人光顾的世界图像之中自有串行,而真正的全球化却要不意味着向新贵阶级的靠拢和献媚以获得一纸护照,要不就意味着像片中温州女人那样的以家庭破裂、出卖肉体为基础的漫漫旅途。
如果说冷静的《世界》拥有赚人眼泪的片刻,那便是二姑娘之死。
这无疑是被导演浓重涂抹的一笔,二姑娘的欠条以flash的形式展示在观众的眼前。
但我不知道贾樟柯是否有意识到,就在20年前,全国人民也为了另一张欠条而集体动容:这便是谢晋的电影《高山下的花环》中梁三喜的欠条。
在谢晋的镜头下,这个“社会主义新人”之死无疑象征着对过去年代的告别,而眼泪则是对那个错误年代的控诉;公共债务或曰对集体的无偿奉献,到了最后,必须以私人家庭毫无条件的付出来承担,而在债务两清之后,也许政治结束了对私人空间的无情侵入,勋章也许又是一种表达亏欠的方式,也许也是一种誓约。
然而,在失去了国家保护之后的身体,并没有安详地生活在它的栖居之所。
经济的巨浪必然裹挟着它来到城市中,在一种契约结束之后,是另一种契约,但它早已失去了任何的庇护,必须接受一切的不平等不合法的条约来维持自己的生存。
无论是欠条还是生死契约,都显示了一种吊诡的纬度,身体在它死亡之后,竟然还会“死不瞑目”,和这个世界发生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关系。
您給我一天,我給您一個世界。
——贾樟柯电影,《世界》 睡一百年是值得的,如果醒来以后发现,正确的答案已经被真地找到了。
——爱德华.贝拉米(Edward Bellamy,l850-1898),《回顾:2000-1887》(Looking Backward,2000—1887) 回顾百年以前的历史,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各种可能性在晚清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举个例子说,上海将会在2010年举办世界博览会,这是人所共知的。
然而,大多数人也许并不知道,在整整一百年前的1910年,清朝政府在南京举办了为期六个月的“南洋劝业会”。
共吸引数十万中外人士前来参观和贸易。
这个清末宣统年间“走向世界”的“热点”新闻,在当时的重要报刊《东方杂志》和《时报》等上面均有报道。
上海的英文月刊《远东评论》曾以“中国之首次盛大国家展览”为题进行报道。
美国的《评论之评论》上,也以“中国的第一个世界博览会”为题进行评述。
把这一百年前西学东渐的“源”和今天改革开放的大趋势放在一起思考,不难发现,百年以来的中国社会发展有一个大主题,那就是如何从自己固有的历史中“突围”,以对自己最有利的姿态来改变这个迄今为止依然被西方所主宰的现代世界。
这不仅是当代国人的热门问题,也曾经让百年前的中国人苦苦思索。
本文的题目来自于贾樟柯的电影《世界》里的广告词:“您给我一天,我给您一个世界”。
世界公园一类的东西在现今的中国大都市如北京深圳等很流行。
它通常是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微缩陈列世界各个国家和民族的标志性建筑。
从这部电影的取景来看,选取了很多西方最具有标 志性的人文景观,如艾菲尔铁塔,伦敦塔桥,比萨斜塔,悉尼歌剧院等等。
微缩世界景观公园以“微缩”的方式去解决“立足本土”与“走向世界”的矛盾。
它满足了中国人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内就能享受和拥有国际化,特别是西方化的欲望。
在一个公园里面,浓缩了世界各地特别是西方最表面化的浮光掠影。
这是一个经过微缩、简化之后,想象中的世界图景。
尽管逛一回公园并不等于就拥有了每一处景观的文化渊源和历史沉淀,但并不妨碍人们在短暂的一天内将“世界”尽收眼底,获得“恶补”式的满足。
镜头里的霓虹灯广告“您给我一天,我给您一个世界”正是一语道出了卖点和主题。
卖点是“一天”,主题则是“世界”。
“微缩世界景观”是一个以“世界”为主题的梦幻公园,用“一天”的时间就可以美梦成真,拥有世界。
“您给我一天,我给您一个世界”已然是一个意味深长的修辞。
它的涵义 是用最短、最快、最廉价的历史进程来换取梦寐以求的现代性世界空间。
贾樟柯这个“主题公园”的寓意不仅表述了当代中国的潜意识,也道出了一百年来中华民族的生存主题──“世界”。
笔者把贾樟柯的“世界”放在引号里面,还因为另一层寓意。
做为生活空间,它是外来务工人员真实生活的地方。
他们选择工作和生活在这里是因为生存的实际需要。
这个由毫无实际用处的陌生建筑微缩而成的世界,对他们来说既枯燥又真实,时间长了就感受不到对观众所“宣传” 的那番靓丽和新奇。
夜晚游人散去之后,长住这里的是外地打工者。
在人造的假景中,“世界”对他们来说就是赖以生存的角落。
贾樟柯在电影《世界》里数次呈现了公园里的“艾菲尔铁塔”。
其中有一个场景:男主角,“世界”的保安队长成太生,开车送女主角赵小桃的前男友,也是俩人共同的山西老乡,去北京火车站。
老乡此趟来北京,是来和赵小桃告别,然后就从北京启程,坐火车去蒙古人民共和国──做廉价的国际劳工。
去火车站的路上,成太生把复制的埃菲尔铁塔指给老乡看,并不无骄傲地说:“不出北京,走遍世界”。
此情此景,加上另一个场景里给出的一行字幕“大兴的巴黎”总让人觉得些许反讽的意味:复制了一个原样三分之一大小的铁塔,并不等于就把法国巴黎的格调也搬来了。
“大兴的巴黎”下面还有另一行的英文字幕:“Paris in Beijing suburb”。
把它翻译回中文,勉强可以称之为“北京郊区的巴黎”。
然而,中文里的“郊区”不等同于英语的 suburb。
中国大都市外围的郊区是落后于城区中心的边缘地带,是城与乡的过渡。
Suburb的含义则相反,是房地产资本主义特地避开市中心而在外围开发的舒适居住区,是占国家人口大多数的中产阶级生存繁衍的地方,是中产阶级价值观的家园和堡垒。
可见,英文的Suburb和中文的“郊区”相差甚远。
语言概念的不对应,又反映了现代性所依存的具体“国情”不同。
埃菲尔铁塔能在巴黎屹立百余年并在当今世界家喻户晓,自然有其“卖点”。
这样的 “卖点”也是随着时间一层一层地交织起来的。
大铁塔最初是一个临时性景观,为了1889法国大革命一百周年巴黎世界博览会而建,用来展现法国的工业成就。
尽管设计师亚历山大.古斯塔夫.艾菲尔(1832-1923)煞费苦心地罗列出了铁塔可能的若干长久性用途──军事制高点,气象观测应用等等──它原本是要在世博会之后就予以拆除的。
世博会之后,法国人没有舍得把大铁塔拆除。
归根结底在于人们发现它可以留着做为标志性景观,担当起向全世界展示巴黎的宣传任务。
这真是事半功倍,没用之中反而藏有大用了,让人想起《庄子》里的介于“材与不材之间”。
巴黎大铁塔的轮廓,成为了各国人等一代代崇拜、描摹和复制的由头和原本。
其中的一个复制品就位于《世界》里的世界公园。
在保安队长成太生的眼里,世界公园的铁塔已经足以让他骄傲得淡忘了自己实际生存空间的狭小。
对特定时空的时空复制,来自于象征性占有的欲望,也导致了简化、缩略,和幻想式的满足。
这样的满足是以牺牲实际用途的代价换来的。
似是而非的西洋景与本土厚重的历史文化传统搭不上界,反而把有限的可利用空间挤压了,也不能使原居住者受益。
男女主人公的工作告诉了我们支撑这个“世界”靠什么:秩序和宣传。
男主角成太生代表了准军事化的秩序,他是保安队的头目。
女主角赵小桃则是歌舞演出的台柱,通过把各种服装展示在自己的身体上来演铎“多元化”, 为“世界”进行魅力“宣传”。
一天晚上,女主角在纸醉金迷的表演厅里表演,与此同时身着制服皮靴的男主角则牵着白马走过黑暗中孤零零、微缩的古希腊“帕德嫩神殿”。
此时此景,表演厅外面巨大的霓虹灯标语“您给我一天,我给您一个世界”显得格外显眼。
这是时空错位的荒诞和悲凉。
让我们觉得,这个“世界”不过是舞台加道具而已,毫无历史与文化的内在合理性。
如果有经营不善的一天,它就会倒闭,“世界”会变成历史。
想到这里,我的思路不禁凝滞在电影《世界》的结尾。
此时,男女主角已经在北京郊外因煤气中毒而窒息了。
严冬,忙乱中围观的众人,连同他们的嘈杂,都从屏幕和音响中消失了。
许久,画外音想起,是男女主人公的声音。
我们不知道这番对话来自何时何地,何方“世界”。
这是亡魂的一问一答,还是两人已经被抢救过来,“复苏”了?
…… 成太生:我们是不是死了?
赵小桃:没有。
我们才刚刚开始。
此文发表于“今天视野”,《今天》文学杂志网络版(2008)。
http://www.jintian.net/pinglun.html
作为贾樟柯的第四部长片,《世界》不同于其之前的电影,之前的山西城镇图景被北京世界公园所取代,老街巷、平房、小店变成了复刻版的埃菲尔铁塔、凯旋门、伦敦大桥……随着场景的转变,主人公的情感相较于之前,则呈现出更为飘零、断裂的气质。
本文将从全球奇观以及文化全球化的同质化幻想两个角度出发,讨论个体生命经验的反抗与挣扎。
奇观中的日常生活贾樟柯利用「世界公园」这一舞台,通过复刻旅游名胜的不断出现,和小桃与她的同事的不断变化装束,对文化符号的漂移和异化进行了抽象化、戏剧化的表达。
「世界公园」是一个以旅游为主的主题公园(theme park)。
其中以不同比例呈现了各国著名的景点和标志建筑,如埃及的金字塔,巴黎圣母院,埃菲尔铁塔等。
其广告标语为「一天一个世界」,「不出北京城,走遍全世界」,而被置身于北京的主题公园内,这些被无根移植的地标(landscape)产生的是极强的荒诞感。
当故事被置于这样的环境之中,公园环境与主角的日常生活相互割裂,主角的个体经验与情感无所依托,被无数的景观割裂,飘散在间隙和角落,这是对中国社会现实中文化无所依托状况的比喻。
眼光放向世界,却与日常生活割裂。
电影中的埃菲尔铁塔、金字塔、伦敦大桥代替了普通城市中的花园、桥梁、河流成为人类生活的场所。
主角们在「伦敦大桥」前交流,在「埃菲尔铁塔」上恋爱,其本质是一种荒诞,令爱情、友谊成为景观的一部分,而本来根植于当地场景的地方性的感情或者说生命经验则由此飘散。
如阿君·阿帕杜莱(Arjun Appadurai)在《全球文化经济的裂散与差异》中所言,「情感最大的力量本来在于将亲密感注入至政治国家,并将地方性转化为认同的舞台背景,但随着群体牵引,又借由复杂的媒体功能彼此相系,情感如今横跨在巨大且不规律的空间之中」,其结果是个体在认同的缺失与撕裂中陷入情感的虚浮,从而承受巨大的精神痛苦。
以上是为影片所展现的人与景的关系异化。
值得一提的是,片中的动画元素的运用,一方面它完成了电影的转场与情节的衔接,但更重要的是动画中的雨景、地下通道、路灯、火锅店,甚至是手机短信,竟比实景展现的复刻地标们,更贴近小桃太生等人的现实生活和实在的情感体验。
这一设计不失为一个幽默的反转。
随着人与景的关系异化,人际关系也展现出一种异变的特质。
这可以看作贾樟柯自第一部作品《小武》所刻画的人际关系在社会因素下的转变和反应的延续。
但由于世界公园这一近乎「牢笼」的背景设定,自然引发了「真假」、「外面里面」的一系列的想象和讨论。
如小桃和二姑娘面面相觑,看飞机飞过的一幕,「-飞机上坐的是谁呀?
我从来没坐过飞机。
」,「-我也没坐过,谁知道呢?
」地上的主角与天上的飞机同属一个时空,却有着阶层分明的隔阂,而这种从底层和边缘的视角投出的疑惑和带有强烈陌生感的凝视,无疑增加了世界的牢笼感,展现其与外界的格格不入。
而在太生与廖姐的交谈中也体现了这一点。
廖姐准备去法国寻找失散十年的老公,太生开玩笑说,「不如先去我那看看,铁塔,凯旋门什么都有」。
但廖姐却表示,没有她老公在巴黎所居住的Belleville(美丽城)。
这里点出的,正是是个体生命经验与同质化景观间的巨大落差。
复刻的地标仅仅是一个符征,而人们的情感事实上与之无关。
粗暴简单地移植,既不能展现被代表的文化整体,也无法给受众以真正的慰藉。
全球化文化同质化幻想下的差异现实全球化带来的一个重要方面是地域消解(deterritorialization),并由此引发了民族国家意识的动摇,应运而生的是对文化同质化的幻想反思。
该幻想强调文化的统一性,否定差异或视其为有待发展和改进的发展不完全现象。
阿帕杜莱提到,「当今全球文化的核心特征乃是同一和差异,相互倾轧的政治。
」事实上同一性是忽略个体生命体验的独特性和不同历史政治脉络发展下,不同文化各自应运而生的逻辑原则,霸道而天真的一种论调,在这里笔者称之为文化同质化幻想。
不使用「想象」一词,是因为在文化研究的语境中,「想象」具有其实践性,甚至有学者指出,想象在特定的情况下可以是成为事实本身的,而「幻想」则具有飘散性。
电影中「不出北京城,走遍全世界」的提法,可以解读为同质化幻想下的旅游文化的异化。
旅游观光自其诞生之初,就存在着个体经验和符征消费幻觉的争论。
但随着旅游文化作为消费文化的一种表现,在广告宣传和奇观塑造的过程中,声势越来越浩大,人们日渐受其规训。
而世界公园则是建立在这一概念之上,消费想象的再一次变化。
游览世界公园,意在完成对环游世界的想象的实践。
这里的「消费」既是游客们的金钱花费,也是其游览参与实践的过程本身。
世界公园这一概念其实是由早期的殖民博览会而来。
事实上进入现代以来的国族概念的神话(myth),也是在博物馆、文献展等各类叙述中被构建出来的概念。
由此解释世界公园,一方面是中国作为百年来相对落后国家,对「全世界」、「博览会」等旧帝国主义神话的追逐与回应,另一方面却是被此语境包围下的个体深陷于殖民主义关于现代性论述的想象中失去了方向。
世界公园中的奇观,如各国风景的变迁,小桃无数次的异装,正是这一文化错置身份迷失的体现。
在全球文化同质化的幻想下,人们对世界的理解变得轻浮而表面,并错把世界的景与文化理解为无需任何经验前提即可互通的简单符征,认为只要复制了符号,就可以复制一切,而个体情感的经验的独特性则被完全忽略。
这种「把世界理解为大家的,而大家的则理解为世界的」的同质化思维,其结果是无尽的空虚。
如片中小桃与安娜语言互不相通的友谊与交流,差异才是个体的根本与基石,也说明缺乏同质化并非不能共存。
而更多的时候如小桃、安娜一般的个体被同质化的幻想和社会机器裹挟,一边苦苦挣扎,一边流离失所。
个体生命的独特体验在同质化幻想下被忽视,成为高速运转的列车上有待被规训的细枝末节,而这种对差异的抹杀,究竟会把人们导向何方呢,谁也不知道答案。
“我们死了吗?
”“不,我们才刚刚开始……”这是赵小桃和成太生的最后一次对白。
拖了很久才决定独自看它,黑暗的屋子里飘着怪趣的flash和好听的音乐,山西腔对白似乎是贾樟柯标志般的印记,就如蔡明亮永远只用李康生做男主角一样。
片子仍旧与我想象的大相径庭,符号与暗示充满整部影片,弱化了故事情节,反之增添几许哲学意味。
正所谓:“日子长于一年,世界就是角落。
”耐人寻味。
贾樟柯电影总有固有的套路,比如总使用赵涛,片中人物都是木然地一根接一根抽着劣质香烟,都采用山西方言,都表现社会边缘人群。
新作《世界》依然如此,不过,这些边缘人物从家乡来到了北京,一个让他们大开眼界又黯然神伤的世界。
世界公园里包罗世界万象,几乎是微缩的世界名城总汇。
一群讨生活的演员每天都向游客们展示世界各地风土人情,光鲜之下他们有着对未来生活的追求。
演员赵小桃和俄罗斯演员安娜成为好朋友,安娜梦想回到蒙古乌兰巴托妹妹那里去,赵小桃还为她送行,但在一个夜总会盥洗室内,小桃认出了酒后呕吐的安娜,两人抱头痛哭,安娜抽泣道:“我无法向你解释......”这样的场景让人不由伤感无奈,世界就是如此残酷,那么浩大,但人为了生存,往往被逼走上很狭窄的路。
小桃的男友从到京后的第一天就发誓要混出人样,成为世界公园的保安队长,也为黑社会性质组织做点事情。
认识了温州服装女老板,两人暧昧的关系,再一次揭示了当今伦理嬗变。
小桃为此出走,最后和男友双方死于煤气中毒,被人摆放在雪地上。
这样的人物悲剧结局多少有些偶然性,比起民工“二姑娘”加夜班送命,临终前在一张烟盒纸上写下欠款证明的场面,无疑要逊色得多。
“二姑娘”们的命运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背景,被忽视和被忽略的一群。
如果我们看到“二姑娘”年迈的父母来工地,父亲接过微薄的几沓人民币,慢慢揭开紧扣的衣领,一叠一叠放入,又慢慢一粒粒扣紧纽子,最后摸一下胸口的动作,我们的心都会被骤然收紧。
我们初级阶段社会,就是不断以牺牲贫弱阶层的生命/健康为代价,一座座琼楼玉宇拔地而起。
取名《世界》非常准确,剧中人物都在幻想着有更好的世界,温州女老板的丈夫偷渡去了欧洲,至今不知生死,而她也仍然要追寻那个梦;安娜们身在异乡沦落风尘;农民工为了打工滚滚来到城市。
这些人的跑世界,都与片头赵小桃前任男友去乌兰巴托旅游的性质迥异。
难怪小桃要男友带她出去玩,抱怨道:“我在这里都呆腻了!
”一句话透了玄机——对于这样一些人群,这个光鲜的世界是一个牢笼。
而小桃站在工地楼顶,赞叹风景很美时,二姑娘同样说每天干活没觉着。
这样的片子看完,突然觉得人就是一头牲口,为了觅食,都得满世界折腾,概莫能外,不过是一些人的世界大点,一些人的世界小点。
那些玩具—— 铁塔、城堡和游乐园 ——继续缩小。
但是树长高了, 山楂果结得比别处茂盛, 并且更红。
来参观的都是新朋友, 中央舞台的表演按照 二十五年前的节目单上演, 只是跳舞的人在变化; 在整个世界公园的保安中, 还有八九个旧面孔, 纪念品商店中衰老的 阿姨用中英文兜售商品, 斑驳的荆条恐龙, 翻新的木马…… 从前的孩子将会回来寻找缩小的回忆, 也许在昨天,今天,或者明天。
世界公园, 一九九三年摆好的积木, 像顽固的老人,永不改变: 小城堡大门不开, 小金字塔没有秘密泉水, 阿拉丁的眼角纹—— 我女儿说: 方向不对。
但,这就是回忆,就是回忆; 电影胶卷,过去的景观。
《世界》里,有三个“世界”,一个世界,是那群离开小城进入北京的年轻人力图摆脱却如影随行的小世界,它真实、却贫穷困苦,显得过分局促,作为桃花源的一点点特质正在被瓜分和压榨殆尽,另一个世界,是他们工作和生活的那个“世界”,这个世界光彩流溢、繁华多姿,却如同空壳,是对真实世界的戏仿和嘲讽,是个虚假的世界,却也是个真实的牢笼,第三个世界,是他们力所不能及、并时刻给予他们不安全感的、更为真实和庞大的世界,这个世界冷漠、疏离,在电影里,就是空旷寂寥的城市边缘地带,是呼救无门的夜晚,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让他们艰于呼吸,难以从容细致地生活。
而贾樟柯用大量的篇幅,不厌其烦地描摹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友情、青春、他们努力为生活营造的热度,似乎只是为了在最后,用一场煤气中毒,将这一切轻易颠覆,其颠覆的轻易,与他们生活的用力程度和热度,构成一种阴森的对比。
突然想起来在疫情之前还和日本朋友去过世界公园。门票至今还保留着,不过这个地方在当时给我的感觉只有幼稚沉闷无聊。贾樟柯在此设计的世界公园的概念在这个时代看来别有一番风味。我们可以通过互联网这架飞机观察各个国家的建筑,了解全球的资讯,却始终无法亲临现场,只能麻木地沉湎于这个虚拟与仿造的世界。世界公园这么大,生活在世界公园里的人又这么小。任何对远方的幻想与欲望,正如贾樟柯和左小诅咒一起写的那几句“乌兰巴托的夜啊,那么静,那么静,连风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只能化为一曲孤寂的《乌兰巴托的夜》。影片插曲也开始和林强合作,颠覆了此前贾樟柯的风格。音乐可以脱离角色拥有个人意识,与剧情本身互相呼应,并散发着不同的能量。但跟前三部比起来各方面过于华丽,反而缺失了真实感。
动画做得...
贾樟柯必须借助一些“超现实”的现实来烘托一种极其逼真的“荒诞”的效果,通过这种百分之百的“现实”,其营造的是一种主观和情感的真实。
现代中国非常匆忙地试图成为西方,就和科长这部电影的形式一样做作...
15分钟游遍世界。
人们单纯盲目,世界依然糟糕;全都是一镜有点累;中间的动画是几个意思==
最后那段有点意思。5分
又臭又长,难看至极
这是个人造的世界
20100914 2nd
一刷[2007-02-09]5星,二刷[2024-05-18]105分钟版胶片@北京法文中心4星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这种歇斯底里的重复,也许源自无奈吧。。来点专业的,贾科长对场景的选取我想几近苛刻了吧,印象深刻的是透过了闪门,两个人闲聊对话,突然门外的喷泉喷薄而出,对话也因为场景的张力而富有韵味。
昨天、今天与明天,欲望和想象,现实与无奈,虽然支离破碎,但却无比真实。
开始的很好,很贾樟柯,但是奇怪的动画和动人的音乐,让人很纠结……
配乐喜欢,有的地方感觉很突兀
缩影
难看
@2024-05-31 17:27:04
王子骑白马,他的背后还有座城堡。她跳印度舞,每天环游世界,“欢迎来到埃菲尔铁塔,请按顺时针方向游览”,小世界里也有大世界,有人结婚,有人卖身,还有小三上位,世界人民大联欢每晚上演,气球不堪一击,别再用你的烟头去烫。现实不美,保安队长和景区舞蹈演员搞对象,为世界和平和妇女解放,干!
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小